景灏睡着后,香香为他盖上棉被。炕上很暖和,她也有些困了,于是窝在景灏的脚头,打起盹来。迷迷糊糊睡了大约两个时辰,她唤醒景灏,为他擦脸、穿鞋。
每天的末初、未正时,是皇上批阅朝廷急件的时候,皇上只要是睡饱了,脑袋才会清醒,那下起笔来可谓泉思妙涌,批折子的速度比她磨墨的速度还快。今天也不例外。短短两个时辰,他便批完所有加急奏折,特别是最后一件,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,香香偷偷了一眼,又担心地看看他。
皇上脸色非常不好,写完后,毛笔一丢,盖上玉玺。她赶紧把折子拿起来,放到一边晾干。景灏叹了一口气,揉揉眉心,向后软倒,靠在锦垫上,深深吐出一口气。
“皇上?”香香担忧地奉上一杯好
“朕当这个皇帝好累!他看向满脸关心的香香。”想一心为民,可朝中的大臣们并不个个与我同心,每当我想要为百姓做件什么事,一旦牵扯到某些大臣的利益,他们就会结起伙来,拼命反对。“
他苦笑一声,“我总是安慰自己,至少他们对我是忠心、对我天启皇朝是忠心,没想到他们的贪欲会大到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到眼里。”
“皇上!”香香握住他的手,心痛他的落寞。“别管别人怎么说,你只是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,香香明白你,你是一个好皇帝。”
他捏捏她的小手。知道自己拥有她毫无保留的信任,他就不不是那么沮丧了,对于香香,他可以把心底所有的话都说出。
“现在拜虎仗着皇后和端敏这两个大靠山,加上他在氐部中手握重兵,权势可谓如日中天,能力大了,野心也就跟着收不住。”景灏轻蔑一笑。“他哪里还把我这个皇上看在眼中?”
香香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。
伺候皇上这么多年,她如何不了解皇上的为人?别看皇上表面儒雅温淡,其实骨子里绝对是个强硬、固执的男人,若真把他的性子挑起来,他是那种不斩草除根决不罢手的性子。,他心中装着是国家、是大事,根本不会在乎那些儿女情长,从某个角度来说,他称得上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。她只能在心中祈祷,拜虎大人懂得适可而止,弄得不限,抄家是小事,只怕皇后和大皇子都要跟着遭殃。一想到大皇子端敏,香香的眉头就皱了起来,不自学抓紧景灏的手。
“皇上,到底拜虎大人做了什么事,让你如此生气?”
景灏感觉出她的紧张,心中涌起一阵不舍,他轻轻拍抚她的小手,放柔声音。
“这帖子,他瞥向那字迹未干的奏折,“是督察院左都御史所呈,他说我朝自入关以来,国泰势盛、百姓富足,唯独天高贵族内部矛盾重重。”他点点头。“这个我倒是早有察觉,正想大力调整一番,本以为终于有个臣子揣测到我的心思,不想越往下越气。”香香看向那奏折,一目十行,看完后,也了解他的气愤何在了。“又是御部与氐、房二总的正庶之争?”
景灏点点头。“正庶之争由来已久。我爷爷是他众位兄弟中才能最出色的一位,不想我太爷爷的小儿子顺泰,也把代表皇族的角、亢二部传给他,我爷爷怒而反抗,打败了顺泰,登上皇位,不久便把自己掌握的氐\\房二部改为二御部,地位日益上升,同是,他把顺泰的角\\亢二部改为氐\\房二部,地位日渐下降。”
香香接道:“于是四部便产生了矛盾。奴婢还记得小时候,时常见到四部的人打架,扯到宗人府去,有时都要闹到宫里来,才能解决。”
“是啊,积怨很深。我爷爷死得早,我父皇幼年登基,顺泰重新掌握大权成为摄政王,氐、房二部重新抬头,压制我我父皇的御部。顺泰死后,我父皇才得以亲政,政局一变,御部抬头,氐、房二部再度失势,后来御部传到我手里,相安无事了这十几年,没想到以拜虎为首的氐、房二部又开始按捺不住了。”
香香有些疑惑地问:“皇上,如果香香没记错的话,这位左都御史大人应是御部出身,他何以字里行间,都隐匿倾向氐、房二部的意思?”
景灏看着她,她也看着他,半响方才恍然大悟。
“他已经被拜虎收买了!”
“是,他确实被拜虎收买了。”景灏点头赞同。“更何况,换部也未尝不可。一旦拜虎压倒了我手中的御部,左都御史功不可没,他由御啊换到拜虎一方,只是水到渠成罢了。”
让御部的人为氐、房二部人的说话,不但撇清了拜虎的嫌隙,也力证了氐、房二部的正主地位是多么深入人心!只可惜,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昏君,他耳目、眼线四通八达,他的每一位臣子前一个晚上在饭桌上说了什么话、吃了什么菜,侍寝的又是哪个妾,第二日早朝前他都一清二楚了,在这样精明的皇帝面前还想搞小动作?只能说拜虎真的是太不聪明了。
“让我生气的是,左都御史作为最高监察机构的长官,本应该为我督察各大重臣的言行举止,替我防患于未然,没想到,他头一个被收买,我看他不但乌纱帽不保,项上人头也保不了几天了!”
景灏的眼色冷厉起来,大有杀鸡儆猴的决心。
这样的他,让香香有此害怕,她层懦地想要收回手,他却不让,反而把她温暖的小手贴到颊边,立刻收敛戾色,缓声说道:“我的小香香害怕了?”
她怯怯地点头,嘟起小嘴,嘴角的小梨涡委屈地旋起。
他怜惜地捏捏她的小鼻尖,温柔地安抚她,“小香香不要怕,我永远不会这样对待你的,永远。”
他保护她都来不及,怎么可能伤害她呢?这个傻姑娘!至于那个拜虎,竟然无视他这个御部之首的皇上,撺掇大臣要抬氐、房二部的地位,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向他挑战吗?
等着瞧吧,左都御史那个笨蛋只是头一炮,绝对还有一些眼睛被屎糊到的短视鬼等着前仆后继地来送命。这样也好,队就跟他们玩玩,一下子消灭多没意思!
景灏的心情慕名好了起来,他站起身,愉快地抓着香香的小手,向外头冲。
“走,我们骑马射箭去!”
呀,皇上怎么跟个孩子似的,一会儿怒,一会儿喜的?她都快跟不上他的心思了!可是看见他又重展开笑颜、抛掉烦恼,她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,她抬起脚步,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奔跑。
“停停停!”蓦地,香香煞住脚步,双手紧紧拽住他的手臂。景灏疑惑地转头,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叫停。“怎么了?这个时辰是我骑马身箭的时候啊!”该不会这小管家又要开始管东管西了吧?他承认,他身子是有点爱生病,可也没到这种草木皆兵的地步吧。
“我知道啦,可是外面天寒地冻的,不准你就这样出动她抱住他的腰,不放他走。
他嘴巴一撇。”你又要让我穿得像头熊了,对不对?穿成那亲,怎么骑马身箭呀?“他哀号,可是又不想真的拒绝她的关心。
”不管!“香香紧紧抱着他的腰,固执地摇着小脑袋。皇上想出去玩,就得给我包得严实点,否则,不、准!”“啊!救命!”景灏悲泣。“我都穿得像头熊了,是去射箭的,还是等着被人当成猎物射?香香,你想想看,我可是天子,万一因为穿得太多从马上摔下来,人家可是要笑话我的,我这天子的脸面何存?”他郁闷地想,也许其他人不怎么敢笑出声,但那四只跟前跟后、跟香香一样受穷紧张的带刀侍卫,肯定会给他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!
不行!那场景太凄惨了,他得自救!
他捏紧拳头,开始对香香动之以情、晓之以理。
“香香啊,我去骑马射箭,没过多久就会流汗对不对?流汗了肯定就不会惹上风寒了,到时候热了,还要把衣服脱掉,多麻烦啊!”
香香竖起手指,在他前面摇了摇。
“非也!就因为你穿得少,然后流汗了,冷风一吹,这冷热一交替,才容易犯上风寒了,我不要你生病,你每次生病都好久才会好。”她补上一句,“而且脾气很差,又不爱喝药,难伺候!”才不是那样呢!
其实是,每次看着他生病那样,软弱无力、难过的样子,她就会心痛,所以说什么都不能让皇上胡来。
吓,这小家伙敢当着他堂堂皇帝的面,嫌弃他难伺候?他会不会真的宠她宠过了头吧?
景灏虽然不甘心,也只敢在心里腹诽。最后,当然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屈服喽!
他对天翻了个大白眼,无奈地被香香拖着走,让她为他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,胖到拽不动为止。
那一天下午,景灏就在太监宫女的闷笑声中,以及四个不肖侍卫的乐哈哈偷笑中,凄凉度过。
谁说不若呢?
若啊!
瞧,做一个万万人之上,一个小香香之下的皇上有多若啊!
若得他甘之如饴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