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?”孙澄湘错愕极了,以一般的习俗来说,死者遗孀是不能送往生者的。
“我要送我丈夫不行吗?难道我连送他火化都不可以?”夫人坚定说:“无论如何,我是送定了!”
“可是……孙太太,这是习俗啊,你这样跟着,孙将军走得不安心嘛!”
“是吗?那让他决定如何?”只见夫人深呼吸一口气,迳自拿了筊杯握在手里,“老伴,我要送,你给不给送?”
孙夫人双手一松,筊杯匡啷匡啷的在地上弹跳着,梁雪亭连看都不必看,闭着眼都可以猜到一定是圣筊。
礼仪师一瞧,是圣筊,他很为难的皱起眉。夫人却说不为难他,她掷三次,只要有一次不是圣筊,她就遵守礼俗,不送孙将军走;但若三次都圣筊,谁都不能多话。
孙家兄弟交换神色,连孙澄冀都看了梁雪亭一眼,两个人相视而笑,他们都知道,百分之百保证,一定是三次圣筊。
因为孙将军生前谨遵孙家家训——“惜妻如金”,他在世时早就说过,家中大事他决定、小事夫人作主,不过什么是大事、什么是小事,由夫人全权决定。
今儿个夫人说她要去,孙将军怎么可能不让她跟呢?
结果当然是三次圣筊,每个子女都心知肚明,殡仪馆人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,总之死者为大,而且瞧着看似温婉的夫人双眼透出一股锐利的气势,也让他们不敢再吭声。
夫人怜惜的握着梁雪亭的手,一路到火葬场去,送走孙将军,瞧着他化为一缕轻烟,飞上了青天。
“来吧,你们父亲……各留了遗言给你们。”夫人语出惊人,从皮包拿出三个信封。
所有人都很诧异,因为连见到孙将军最后一面的孙澄湘都以为,父亲没有留下只字片语。
信封只有三个,分别给了孙家三兄弟,梁雪亭有一点点失望,虽然她是被收养的,但却早已将孙将军视为父亲,不免难掩落寞。
三兄弟各自打开,孙澄冀看了一眼,接着就抬起头,目光追寻着梁雪亭的身影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移动脚步来到他的身边,她知道澄冀在叫她,不必言语,她就是知道。
纸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:惜妻如金。
梁雪亭难掩心中的震撼,这应该不是在写她吧?她跟澄冀已经不是夫妻,孙将军只是希望孩子们能恪守家训,希望澄冀对未来的妻子要好好的珍惜……对,应该只是这样。
“很好啊!”她微微一笑,“这是孙将军的遗言,你要好好遵守。”
孙澄冀凝视着她不停闪避的双眼,今天一整天,她几乎没有正眼望着他超过十秒钟。
“是啊,爸一直怨我们没有好好的珍惜妻子。”孙澄冀将遗书收进信封里,幽幽的说着。
“你们?”梁雪亭收紧了握着皮包的手。
“大嫂到现在还在单恋大哥,大哥不怎么在意她,澄晋跟他老婆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正分居中。”他望着远方,挑起一抹笑,“至于我……”
“你——”梁雪亭不自觉扬高了音调,澄冀结婚了?!
“是啊,我也应该要好好珍惜。”他语调中带着无奈,他从来就只想珍惜她,但是不是因为太珍惜、太顺着她,所以才会失去她?
远处有人通知火化完成,希望家属过去一趟,梁雪亭心中情绪纷乱,她不懂澄冀的说法……他结婚了吗?他什么时候结婚的?
天!她在意这个干么?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,他就算想结婚也与她无关。
在没有发生绯闻的状况下结婚,完全没违反他们的离婚协议,但是他竟可以做到这么隐密且完美,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再婚?
不过这也没什么,当年他们结婚时,外界也全然不知……不知道对方是谁?会是欣馨吗?那个暗恋澄冀多年,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。
梁雪亭没有办法专心,她觉得胸口有股怒火,或是嫉妒之火,她好想知道对方是谁,竟然可以获得澄冀的爱。
可是她不能问,当年是她自己放弃他的。
她放弃了从十二岁起,就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,体贴又疼爱她的男人。
她真的曾以为,心灵相通的他们可以天长地久!他们的爱恋可以持续到七老八十,依旧互相扶持……可是现实是残酷的,而她更加残忍,她狠狠的伤害了澄冀,亲手将幸福放开。
所以此刻她怨不得人、恨不得人,也无权嫉妒那个女人。
冷静一点,梁雪亭,你不是应该已经不在乎了吗?你是全世界最没有资格在乎这一切的人!
***
两个小时后,孙将军的遗骸放进了灵骨塔里,一切算是大功告成。
大家很有默契的把两人凑成对,于是孙澄晋载着夫人返家,孙澄湘得赶去医院探视晕倒的妻子,孙澄冀原本是坐大哥的车子来,现在反而落了单。
梁雪亭只好载他,但是她却紧张的差点连方向盘都握不好。
“真抱歉,还得让你送我。”坐在驾驶座隔壁,孙澄冀的气息影响着她。
“没关系,不过我的隔热纸贴得不够黑,不知道会不会被拍到?”
“不会的,你不是记者追逐的对象,他们不会注意你的车子。”孙澄冀失笑,“别那么紧张,你全身都好僵硬。”
“我、我没有紧张!”她口是心非。
以前只要在一起,就能自在的谈天说地的两个人,现在却只能沉默以对;梁雪亭直视着前方,她觉得脸颊开始发烫,因为有人正凝视着她的侧脸。
为什么要看她?澄冀知不知道,只要被他深情的目光注视超过十秒,她或许也会再次沦陷?
一个红灯,梁雪亭踩下煞车,鼓起勇气转头看向他。“你干么一直看我?”
“看你变得……很迷人,我无法移开视线。”他微笑,目光里再度流露出款款深情。
这是梁雪亭最怕的眼神,她下意识的再次避开。
“你是有老婆的人了,别对别的女人说这种话!”她盯着方向盘上的手,天晓得她正狂流手汗。
“雪亭,你交男友了吗?”孙澄冀忽然问出口,吓得梁雪亭心跳漏了一拍。“或是……结婚了?”
“我……我怎么可能!”她撩了撩头发,“就算有,也会因为我选择回来而分手了。”
言下之意,至少代表目前没有,对吧?
“为什么不看我?”孙澄冀忽然伸出手,包覆住她握在排档杆上的柔荑。
这个举动让她吓了好大一跳,惊吓到她竟然没有即刻收回自己的手。
绿灯了,他就这么握着她的手打档,往前驶去。
“你在说什么?”她匆匆一瞥,依然不敢注视他。
“你今天一整天,都不曾直视着我说话。”他勾起一抹笑,“你在躲我。”
“哈!开玩笑,我干么躲你?”死鸭子嘴硬,大概是她现在的最佳写照。
“是吗?那你看着我,至少得超过十秒钟。”
梁雪亭的心脏都快停了,她用力的把手抽回来,一个漂亮的右转后,找了一处空位停下。
然后,她几乎做足了心理准备,告诉自己一定没问题,才敢转过头望着孙澄冀。
“这样行了吗?”她望着他漂亮的眼睛,那眼神依然迷人,他的睫毛好长,以前她就嫉妒得要命。
澄冀也变得成熟了,那股熟男魅力,佐以美型的外貌,难怪会席卷亚洲。
孙澄冀对着她微笑,他的唇形相当完美,让梁雪亭恍惚回想起,她曾经拥有他的吻。
过往的一切几乎瞬间涌上心头,让她垂下眼眸,仿佛又在逃避。
“爸的遗言交代我要疼惜妻子,必须惜妻如金。”孙澄冀再度伸长了手握住她,“我会好好遵守。”
梁雪亭吃惊的望着他突兀的举动,瞪着自己的手瞧。
“你去跟你老婆说就好了,干么跟我说?”她举起手,想把手抽出。
“我会好好珍惜你的。”他淡淡的说着,执起她的手,轻轻一吻。
咦?梁雪亭圆睁双眸,跟她有什么关系……
热度自手背蔓延开来,孙澄冀微微一笑,接着他松开安全带,打开车门走出去;梁雪亭还无法反应过来,怔怔的看着他。
“我得回公司一趟,捷运就在前面,我自己去就行了,你快回去休息吧。”他回首给了她温柔的笑容,“你又变瘦了,太瘦不好看。”
孙将军说的……惜妻如金跟她没有关系吧?澄冀不是又娶了吗?为什么说要珍惜她?
“澄冀!”在他关上车门时,梁雪亭忍不住喊住了他。“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?”
孙澄冀回身,抵在车窗瞅着她那充满疑惑的神色,
“我的妻子,永远只有一个人。”他笑了起来,双眸流露着无限深情,流进了梁雪亭的心里。
孙澄冀戴上变装用的帽子,俐落的转身而去。
感谢父亲先是把雪亭带回来,又一语惊醒梦中人,雪亭既然都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,他怎么能放弃?
四年前选择放手是为了她,四年后……他应该专注于自己想要的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