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他们的眼里却都没有温度,没有柔情。
他们是夫妻,本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,要携手一起走过人生长长的岁月,一起变老。
然而现在,他们对视的目光里却只剩下冷漠。
“你都听见了。”先开口的是兰萱,她用冷静的目光扫过他的脸,心口处闪过剧痛。
“向娘诚心道歉,并且收回你刚才的话。”凛冽的光掠过他的眼。“我还可以原谅你。”
热泪倏地冲出兰萱的眼眶,她根本无力控制。双手握紧了拳头,极力抑制着自己溃败的情绪。
“道歉?原谅?”她让自己微笑,即使那笑容看起来比哭泣还要软弱。“刚才我说的话你既然都听到了,那么也就不用再对你说第二遍了。张荨,说出口的话是无法收回的,那些就是我的真心话。”
“你!”张荨前进了一步,愤怒的火焰在他眼里开始熊熊燃烧。
“我怎么样?”她昂起头,猛力咬紧下唇,一瞬不瞬地瞪视着他。“你又想对我说什么?说我不讲礼数,没有德性?”
“不,我不想再对你说什么。”他的眼里也闪过隐忍与失望,张荨重重点头。“看起来,什么礼教道德对你都毫无意义,因为你从来不曾真的在意过。”
她的眼里掠过痛楚。“因为我没有顺从你母亲,所以你对我这样失望,失望到准备放弃把我教养成一个你心目中拥有完美妇德的女子了吗?”
但是那股痛楚被她用讥讽所掩盖,充满了鄙视与轻蔑的眼神直直地射向他,好像黑夜里雨道清冷的烛光。
“我曾经以为你真心改变——不,是真心的认同了礼教的重要。原来,那些全都是你的演戏与欺骗吗?”他眼下的肌肉抽动了一下,双手紧贴着身体两侧,紧绷了起来。
她扭开了视线,因为不想再看到他那张会让她心痛如绞的面容。
“今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,倨傲无礼,高高在上。丝毫不尊重你的长辈,我的母亲。你应该明白‘孝’这个字的意义,而不是随意的践踏它,蔑视它。”张荨的失望与寒心已经超越了他的全部克制力,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。
“是,之前我都是假意附和的。你以为,当你说出那样绝情的话以后,我就要诚惶诚恐、害怕你会休了我吗?”兰萱的心口破了一个洞,当血液流出,当痛到无以复加,原来人会感到麻木。
她冷冷地笑着,转回头去,轻蔑地凝视着她最爱但也最恨的男人。
“当时的我是万念俱灰般的心情,在痛苦之余,我才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。我假意附和,让你对我失去戒心,只是为了将来可以更深的打击你——比如现在这样的时刻,你感到失望,感到被骗了吧?”踏前一步,她自己也诧异着何来的坚强与勇气,她竟能将自己真正的心意掩藏得如此之深。
张荨果然聚拢了眉峰,一抹晦涩染上他的眉宇眼底,让他的表情闪过痛苦。
“你不是说过,只要我再一次违反礼教,你会毫不客气下休书吗?现在,就到了那个时刻了吧?”兰萱弯起嘴角,讥刺之意尽现。
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挑了下眉,他原本温雅的五官上罩着冷酷的坚毅。“凭你刚才对我母亲说话的态度,我就着实应该休了你。”张荨猛地紧抿住嘴角,愤怒在他眼眸里爆发开来。
“随你。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,听你的羞辱或听你母亲的建议。”她抬眼望了下头顶,努力遏制住已经滚落的泪水。
不,她要微笑,而且是胜利者的微笑。她不能被他们打败,不能被他们用礼教作为借口,践踏她的自尊,蹂躏她的心。
“那你最好现在就收拾东西,离开尚书府……”
“天哪,荨儿,你到底在说什么?你们的婚约是皇上亲自指婚,你不能……”张夫人急促地跑了过来,拉住儿子的手臂。“全是为娘的不是,是我说错了话,惹恼了兰萱。”
“娘!”母亲的话更让张荨的血液直冲上头顶,他绷紧面庞,青筋爆裂。“她是您的儿媳,何来您惹恼她之说?她应该尊重您,孝顺您,敬爱您,而不是对您摆架子,为所欲为!”
兰萱用一种看猴戏的目光凝视着他们,她发现自己轻易地就笑了出来。
“张荨,直到今日我才看清你真正的为人。我只恨自己太过天真,以为你会真心爱我疼我,同我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……”她真的很不争气,就在准备离开的这一刻,眼泪就不停使唤地拚命落了下来。
她的话里有种刻骨的悲恸,让他的心脏猛地紧缩,全身莫名地掠过几许颤栗。
他不懂,明明是她任性妄为、顶撞长辈,傲慢无礼,为何却表现出这样深受伤害的模样?而他又为何会感到心痛空虚呢?
“这一次,我庆幸自己及时看清你的真面目,没有被你那套所谓的妇女美德的论调所骗。你再怎么样,也休想我答应这件事。就算因此被你说我毫无妇德、不识礼教那又如何?礼教再重要,也不如诚心实意来得重要,也不如我的心……我这颗心……”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,泪眼模糊的双眸里射出清亮无比的光芒。
兰萱没有说下去,她只是移开了凝视的目光,带着一脸的绝望与麻木,从他的身边掠过。
她没有回头,没有停下脚步,任由泪水横流,纵使心如刀割,还是不愿再回头看他一眼。
她要求的并不多,只是起码的尊重与平等。如果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,她又怎能与其他女子共同分享她的丈夫?
她不知其他女子何以容忍,但她却万万不能。
她付出真心实意,也只求对方一心一意的对待。
这样如果就叫善妒,那她宁愿做个妒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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